时间•乡村

时间：乡村版

乡村版的时间是乡村里的岁月。他是父亲、爷爷、爷爷的爷爷，是儿子、孙子、孙子的孙子，是变迁的村庄、田地、山林、溪河、路桥，是日月星辰、风霜雨雪留下的记号，是生老病死，是饥寒温饱，是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失望。他虽然也有上得书的名字：从前、眼下和往后，但乡里人却总爱这样说他：在我爷爷的爷爷的手上，走日本那年，山凹大田还没开出来那会，新屋院子山娃结婚的时候，老钟叔生病那阵，等我儿子大学毕业以后，要是我挣到了一万块钱……

乡村版的时间是自古传承的农事节气。乡里人的老祖先将老天爷的喜怒哀乐悲恐惊用犁耙一一记录在土地上，年复一年形成了清晰的二十四道重复的坎，一道坎就是一个节气。于是，乡村版的时间里就有了穿着朴素的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等成员，让人顾名思义，像乡里人简单直率；于是，乡村版的时间里也有了精心装扮的小满、芒种、惊蛰、清明等成员，令人浮想联翩，像艺术人文雅储蓄。世世代代的乡里人一心一意顺着这二十四个节气，开荒烧口、平地整土、莳田打耙、繁衍生息，从无怀疑。

乡村版的时间是或忙或闲的生存状态。“脸朝黄土背朝天，才了蚕桑又插田”，这就叫忙；“朝看东流水，幕看日西坠”，除了吃喝拉撒睡还是吃喝拉撒睡，这就叫闲。忙时，叫人使劲，叫人流汗，叫人振作；闲时，却让人无聊，让人憋闷，让人萎靡。乡村版的时间最难捱的不是忙时，而是闲时。乡里人每至长长的闲时就会在屋檐下的竹椅上独自躺一会儿，看看天上的流云，数数屋角的农具。然后，将锄头、钉耙、禾镰、斧子和柴刀等一应铁具一肩扛了，径直走向炉火通红的铁匠铺。他们管这叫做“磨刀不误砍柴功。”喜走捷径的人和追名逐利的人往往会在乡村漫漫的闲时里迷失掉自己。只有耐得住寂寞和经得住苦难的人，才能自由自在地打发这乡村版的时间。

乡村：时间版

时间版的乡村是环形的河流。她从烂漫春花流往葱茏夏木、漾金秋野、银装冬梅，就这样流了一圈又一圈，毫不知足，毫不厌倦，那是因为她每圈有每圈的天职不容懈怠。其实，每转一圈她都要承受新的烦恼与忧愁，只是她把烦忧深深压在心底。她记忆中的痛楚太多太多，就像那句歌词：“这点痛算什么”。

时间版的乡村是片段的生活。春暖花开，布谷声声，人们捋起袖子、卷起裤腿去田野播种希望。夏日高照，撩人心思，男人们光着膀子、穿着裤叉投身水域，去下河捞鱼、下溪捉蟹、下塘摸鳅、下沟钓鳝，或忘情地扑向大地，在田埂、在山坡、在草地、在江岸仰面朝天，仅靠一顶斗笠的荫庇去尽情地享受阳光，企望晒去所有的霉运；女人们则纷纷穿着宽大的棉衫，手摇蒲扇去树阴下听蝉儿鸣，或撑起花伞去溪河边看男人欢。秋风送爽，稻穗飘香，人们拿起镰刀、担起箩筐去田野收获希望。冬雪飘舞，土地含冰，男人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女人们整顿衣装、乐回娘家，小孩子空坪撒野、燃响爆竹。

时间版的乡村是万物的圣殿。青山绿水时时孕育万物，田地原野刻刻生长万物，无人不晓这样一条真理：时间版的乡村是真正的动物之源、植物之根。春夏秋冬，斗转星移，黑的、黄的、红的、褐的各色土地每个季节总有每个季节独特的出产。时间版的乡村，就是这样分分秒秒都给乡里人以实实在在的希望，以放松身心、守望土地的充足理由。“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这才是时间版的乡村永恒的主题。